2010年10月9日星期六

爱伺机摸人 - 噢,原来他们是一代的啊

  应三控两粪们的邀请,前些日子终于病了,这才知道意念的力量原来这么大。我不信神魔鬼道,信春哥得永生,昨儿终于病愈归家。回来赶紧打开牛博挖掘一下因病错过的近期亮点,这才发现一不留神竟然错过了“一代人”。

     老罗转许知远的《我们这一代》,开始我没看。光看标题,还以为是旧文,属于“忧伤的年轻人”系列的。可是牛博上到处都在谈许志永,实在没什么可看的,就点了一下。瞄了两眼,花容失色,居然也是讲许志永的。到了这个危难的时刻,知远哥还能走到前台,甩一甩油腻而分叉的长发,露一露苍白而瘦削的面容,以他一贯的忧郁语调完成诗朗诵,真是淡定,淡定得要死啊。抒情一百年不动摇,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,这是知远哥不改其文人本色,也是文人死性不改的本色。白云苍狗,世事多变幻,“那么多无穷的新事务”,但都是知远哥面前流动的镜子,他观看着自己的投影。他喃喃自语,听不厌自己的叹息。

    一个总是观看自己的人,渐渐把自己看成了客体。“自我”是物件,知远哥拿起来把玩着,心里涌起了爱意。“自我”也可以是风景,他远远观赏着,突然感动得潸然泪下。在他的眼里,世界是由文字符号组成的,而自己只是其中的一个,镜花水月,浮浮沉沉,这幻灭的景象常常让他无法抑制地悲伤。自己都符号化了,别人更加不能幸免。许志永出事了,知远哥必须写篇文章,毕竟和人家有过近距离的交往,这是文人的社会责任。可是他的头脑处在一个非现实的世界,拿起笔描摹不出现实中那个活生生的许志永,只能拼凑出来一个符号化的许志永。这个形象里填满了陈腔滥调,“寻求的是团结、共识、参与、奉献”,“为充满绝望和嘲讽的公共空间中增加希望。”虽然知远哥赞赏许志永的行动,“很少用口号和理论”,但他没有真的关注对方的行动,他只能说着这些已经被嚼烂的词汇或辞藻。于是,为了让人更能理解许志永,也是为了让人看见自己,知远哥又使出了“虚构的共同体”这一招来。他说,“我们这一代”。这样他就挖了一条秘密的精神通道,把自己和许志永连在了一起。他们是一代人,他们互相理解,他们掌握着时代的密码。

    为了要让“这一代”更坚实,知远哥把余杰也拉了进来。这两个人,一个有意深沉,一个强作高亢,都是抒情界的老行尊。按理说,太相似的人,无法成为朋友。但知远哥顾不上了,他有了兔死狐悲之感。他怜惜自己的时候,就像离群的孩子,一旦受到威胁,就渴望躲进集体的庇护里。面对眼前的国家黑暗,他原谅了余杰的“简单”,将那些呐喊视作驱除暗夜的警世钟。他也努力向许志永看齐了,“忏悔”自己忽略了那些被侮辱和损害的人,他明白到只有帮助弱势者,才能削弱黑暗的力量。他认为自己属于“这一代”,代表着历史里的进步力量,而“这个国家蕴涵的巨大黑暗力量,是必须被不断检讨和纠正的。”

    当然,“这一代”是想象出来的。每一代都有热血青年宣称自己是进步的,在纠正国家的黑暗,但往往就是他们造就了新的罪恶。很多知识分子因为受到过政治迫害,就自命清白,可是等他们的学生掌握权力,却没有带来政治上的清明。他们的清白又在哪里?“良心”巴金、“大师”季羡林的病榻前,又有多少官员前来聆听教诲。今天位高权重的统治者,哪个不是来自高等学府,哪个不是受过“人文教育”。北大清华复旦,一代代,有多少精英支撑着国家的绝对权力。许知远、许志永、余杰的这一代,依然如此。他们三个或许是特例,反抗着黑暗,但是他们这一代,非常明显,更多的人就是黑暗的一部分。

    但是,这三个人就是光亮吗?恕我直言,恐怕不是。虽然这三个人不能说是某代人的代表,但他们的思维方式确有相似之处,可以归为一类人。他们都是集体主义者,符号主义者,宏大叙事的爱好者。某种程度上,他们与黑暗那边的人无法区别。知远哥和余杰就不用说了,他们高贵的灵魂常常出窍,升上半空,俯瞰这个世界,不是怜悯他人,就是抚摸自己。其实许志永差不多,忧国忧民的姿态摆久了,就有了道德强迫症。我看过一篇他的文章,印象很不好。一个香港人不认同中国,他竟然会生气。这种有爱国情结的人,向来惹我反感。他们三个也都通过展现自己的“无私”,以显示自己在对抗“权力”。余杰加入了基督教,借上帝之言继续道德说教。知远哥经常被现实刺痛,是因为有众多的“利益集团”,现实脏得已经让他读不进博尔赫斯纯净的诗歌。许志永的公盟强调是为公共利益服务,与私利无关。可是非牟利的组织,遭遇的竟是“偷税”的罪名。共产党这一招太毒了,打蛇打七寸,你说自己不求私利,我让你成为窃贼,偷的是“公利”。抗不义之税,本来是正义的。但中国知识分子不这么看,他们认为“逃税”大逆不道,是因为他们以为税的受益者是“人民”,属于公共利益。哪怕是平日最恨共产党的知识分子,都赞同受罚缴税。他们要捐款去挽回清白的声誉,他们不惜承认自己有偷窃行为。当然他们要喊冤,这是无意识的偷盗。他们溃不成军,高调地站在了税法一边,英勇地维护着国家权力的尊严。许志永的“公益”面具被对手狠狠地揭掉了,这是多么大的讽刺!

   如果他们三个代表了某一代,那么这一代真是没戏了。他们说起私利羞羞答答,没完没了地展现着自己“无私”的胸怀,他们钻进了“公益”的套子出不来。他们满嘴大词,过着符号的人生。他们没有活在当下,而是活在历史和文化的玻璃橱里,等待后人瞻仰。他们还把自己抽象成了某种精神,高于世俗,而且在经受磨难。他们不敢真实地谈论自己,用国家前途和社会效应的说辞来装潢自己,制造出神圣的光环来。一个人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,他敢对抗现实的权力吗?一个人连自己的私利都不懂捍卫,他会懂得争取别人的私利?我不相信。我不信共产党,因为他们都是集体主义者,总要灭私欲。知远哥说他们的意识形态死了,他是近视眼老花眼青光眼,错的太离谱。如果意识形态死了,薄瓜瓜不会公开大声地宣称,自己仍然相信共产主义。如果意识形态死了,杨尚昆不会指责“三个代表”要埋葬“共产主义”。意识形态没有死,是因为还有人能把它拿起来去治罪。薄瓜瓜用它来拔高自己,杨尚昆用它来贬低对手。同样,我也不相信许知远余杰许志永,我不相信他们能纠正共产党的黑暗,因为他们是另一种集体主义者,赞美着无私无欲,向往着天下为公。

    他们其实是左派,脸上写着苦难。他们都爱上了苦难,所以总让苦难来得绵长一点。如果许知远余杰许志永就是这一代,那我看到的不是自由的光亮,而是持续的黑暗。我觉得恐怕自己要活得长一点才行,等他们这一代都死绝了,或许还有一点点希望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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