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0月13日星期三

李志文:太子党问题


太子党问题与中央集权问题是全人类的问题。当人类终于远离血腥的独裁专制,而还没有走到真正的民主与法治,太子党问题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,就如影随形。
农业社会是家天下,农业皇朝是以武力建国、暴力治国、谎言书史。在独裁专制的农业社会,太子无以成党,成党必死。当人类脱离了独裁专制,有了集体领导,才开始有太子党问题。太子党问题相对於帝王专制问题,是一个社会进步现象。中国开始有太子党问题,表示我们终于脱离了两千年的帝王专制。
现在全世界,真正的血腥独裁只剩下北韩,我看它撑不了多久。非洲的一些独裁者只是临时的土匪当道,就像中国在20世纪初期的军阀,谈不上政体。真正的民主,主要存在于已经工业化两百年以上的欧美。所以,大部分的亚洲与拉丁美洲国家都有太子党问题。
台湾在蒋家当政时代,虽然不民主,但是太子党问题并不严重,蒋介石在大陆被毛泽东好好的教训过,在台湾又是少数族群的政权,嚣张不得。蒋家在大陆的著名太子党—四大家族,到了台湾都销声匿迹,浪迹天涯。可是一到”台湾人”(正确的说,是闽南裔)有了出头天,第二个闽南裔统治者,陈水扁的吃相就非常难看,老婆党、太子党一起上。台湾太子党问题的世界排名急速上升。
太子党问题是个经济与社会发展过程的自然现象,我们没有理由以这个问题来指责某个政党。但是当政者有责任让他们所治理的国家早日脱离太子党问题。中国还是一个发展中国家,我们当然有太子党问题,看看中央领导人的名单,看看市场上谁在呼风唤雨,我们当然知道太子党是谁。指出太子党是自由媒体的天责,分析太子党问题是一个学者的神圣使命。
我的分析指出,太子党问题中,统治者与太子党的无奈,统治者与太子党是侵害者也是受害者。
附上一篇英国《金融时报》在2010-04-15关于太子党与私募的报道。这个报道指出太子党是金融食物链上的大白鲨,这几年,西方投行成了这些大白鲨的口中食, 其实大白鲨也是食物链上的一员,本身也是一个牺牲者。在一个健全发达的社会,商业活动的最优解是赢-赢方案(win-win solution),没有输家。 在发展中国家,由于制度的缺失,人人是输家。陈水扁现象注定在中国大陆发生。《金融时报》的报导指出陈水扁现象的前半段,在中国大陆已经发生,这篇文章的目的是防止后半段:当政者下台后的唯一出路是大牢。
太子党现象的最主要原因是发展中国家的法制不健全。没有一个健全的法制,所有的主政者与企业家都有原罪。原罪者,出身不合法之谓也。要先有法制,才有可能合法。没有健全的法制,任何行为都可以解释为合法,也可以解释为非法。当权的时候拥有解释权,所有的行为自然是合法,失权的时候,对手拥有解释权,任何行为必然是非法。所以当权现象的本身就是原罪。所以失权必死,审都不用审。因而一旦当权,至死不放。没有健全的法制,人人没有保障,尤其是执政者及企业主。小老百姓是天天受气,执政者与企业主是一声闷雷,祸从天降。
新中国已经走出现代社会最艰难的一步,就是切断了血缘政权世袭。毛泽东以降,没有一个血缘世袭的国家领导人。北韩根本就没有能力走出这一步。台湾做到更高的层次,切断了政党世袭,让国民党成为中华民族史上第一个真正的民主政党,因选票失去了政权,又因选票重得政权。能和平失去政权是执政者最大的福气,就如同从老虎背上滑下来,回家好好洗个澡、睡个觉,明天再玩。人类万年的文明史上,到了十八世纪的美国,才悟出安全从老虎背上滑下来的方法:宪法与选举。
只有在健全的法制,才可能有民主选举,才能消除执政者与企业家的原罪。太子党问题来自他们父母的身份,当执政者与企业家没有原罪,太子党问题才有可能消失。
太子党现象的第二个原因就是资讯不透明。一群男女青年在一个黑屋子里,只要有一个女孩尖叫,整个屋子的男孩都脱不了干系。反正跳进黄河也洗不清,还不如摸她一把过瘾。在光天化日下,首先没有人敢非礼,就是有人非礼,自己也犯不着同流合污。新闻管制只会让执政者的原罪越变越大,太子党的问题越变越严重。
资讯透明的一个附带的条件是资讯及时。及时的资讯,就不会有致命的大消息,就容易处理。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健全的股市管控机制就是及时资讯。犯错有无意与故意,及时资讯会让无心的错误变成纯粹的偶然事件,没有一个理性的人会故意一错再错。在及时资讯下,就容易发觉一错再错,制止故意犯罪。法制要可行,就要不冤枉一个好人,不放纵一个坏人,透明及时的资讯,让守法的人不会再犯,违法的人无法再犯。及时资讯是让人人守法的一个必要法制机能,也是高官与太子的最好保护伞。
太子党现象的第三个原因是集权。权力是双面刃,能杀人也能伤己。权力腐化,绝对的权力是绝对的腐化。在中央集权的体制下,中央高干的子女成了大蜜糖,招蜂引蝶,想干净都难。
由于人才的稀缺,能担负重责的人才难寻;由于法制不健全,放权就是授人以柄;由于组织功能落后,没有了权,就没有了物质与精神享受,揽权是发展中国家是正常现象。集权无法避免,太子党就注定发生。
我在1982年应邓小平与方毅先生的邀请回国传播经济学与商学, 又长期任教清华大学,太子党认得不少,邓家的第二代就认得三位,个个极为低调。中国太子党的生态环境,我有第一手的资料与认识。
既然《金融时报》的文章提到我的清华经管老院长朱镕基先生及他的公子朱云来,我以个人的观察做个点评。
朱院长为人严肃,嫉恶如仇,御下课子,几乎可以严苛称之。关照袒护学生子侄,绝对不可能。朱院长有个学生也是我的学生,从这个学生身上,我对朱院长的严格,有深刻的认识。云来为人极为低调,谦恭异常,有次晚宴,他就坐在我的身边,对我以师礼待之,拘谨到木讷的程度。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书呆子,对我如此,大概对他人亦然。云来拿到工学博士后,到一个相当马马虎虎的商学院DePaul念了一个会计硕士,他只要抖出身份,哈佛商学院一定会收,这叫做legacy admission, 美国的顶尖私立大学都有这个制度。他念了DePaul, 事后看起来还是他的幸运,证明了他学位的清白。
而他们父子就被金融时报点了名,真的用了欧美式的逻辑,以中国现在薄弱的民主法制基础,他们父子不见得能在世界舆论中安然脱身。这就是因为,在中国,我们没有健全的法制,没有透明的媒体,但是有过度的集权。任何人,包括我们中国人自己,都是带着有色的眼镜看中国的权贵。在这种环境下,太子党问题,怎能避免?当人人认为中国权贵是贼的时候,权贵之家怎么能全身而退?
我认为《金融时报》还是帮了朱镕基父子的清白。在无风的时候,起了三尺浪,引起我这篇文章,那天刮风下雨,我这篇文章才会有说服力。在现代商业社会,民主法制不只是保护了平民百姓,也保护了贤达显贵。

再论太子党
李志文
2010.7.10
我认得朱家老小,我相信他们是清白的,相信是主观判断,在法律上主观判断几乎没有一点保护作用。朱院长做了一辈子硬汉,到头来,只被“认为”清白,对他就是刮心刺骨的侮辱,现在还被年轻娃娃侮辱,情何以堪?金融时报上点了一大堆名字,几乎囊括改革开放后的所有国家领导人。我不相信我们的领导人如此黑暗,但是没有清晰的法制、开放的媒体,我们的领导人就要被全世界怀疑,做为一个骄傲的中国人,我们的心在流血。
没有清晰的法制,没有及时透明的信息,没有定期的民主选举,政权替换,金融时报这类的报道就会在酒楼茶馆里流传。防民之口,甚于防川,官员就没有安全感,人民就没有信任感,官员会犯无法弥补的错误,人民会伤心愤怒。我们社会的稳定发展就会受到威胁。金融时报是个洋报,我们可以置之不理,人民心中的黑影,是所有中国人梦中可怕的鬼魇。
改革开放后,我一直在为伟大的祖国复兴而奔走。过去十五年,我在美国杜兰大学协助上海市政府组织千人计划,协助北京市政府培养区局级干部,为国家安排许多不同领域的预备班子了解美国与世界。 我知道我们中国的未来一代领导人会有开阔的世界观,及清晰的民主法制观念。中国两千年来的集权专制就要结束,太子党问题会成为一些历史故事。我们的路途是曲折的,前途是光明的。 中国要走出农业帝国的血腥历史轮回。
民主法制不是美国人的专利,它属于人类文明,是五千年来人类智慧的结晶。美国人只是凑巧居住在到了16世纪还是一个没有文明帝国、没有文化遗产的蛮荒大陆。这个蛮荒大陆为民主法制,人人生而平等这些新思维,提供了肥沃的土壤。中国这个世界历史上最成功的农业大帝国,成了工业化、法制化、民主化最艰难的边疆。
自辛亥革命起,我们中国人只花了一百年就几乎根除了农业帝国的积习,迎接一个适合知识经济、商业活动的民主新社会。欧洲的民主发展是从古希腊的苏格拉底一直到美国的华盛顿、林肯才缓缓成型,这就是后发优势,尾随追赶要比筚路蓝缕容易得多。
我们没有理由为太子党问题而生气难过,这是历史的必然,也必然会从历史上消失。
民主法制保护了平民百姓,也保护了精英豪杰;保护了蜗居蚁民,也保护了豪门富室。让我们全国百姓无论老幼、不计贫富,手牵手,迎接它的到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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