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是柔和的,像情人的呼吸,吐着芬芳。
夏日的傍晚,广场上总会有许多的男孩女孩;他们围坐成一圈笑闹着。
——他们在玩一种游戏,这种游戏很像一种人生,有的人努力去主宰它,而有的人只是从中寻找快乐。这个游戏叫杀人游戏。
我也常常会在吃过晚饭后到广场散散步,四处看看。
夏天的夜是美丽的;夏天的女孩也是美丽的。
我喜欢站在广场,让柔和的风抚摸我的脸庞。
不管怎么说,夏夜的晚风就像情人的手,在广场上走走看看是一件很愉快的事;更何况那儿还有我心仪的女孩。
所以我吃过晚饭会很习惯地到那儿走走看看,虽然我总觉得那种氛围并不适合于我阴郁的性格。
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
一个男孩爱上一个女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;被爱是一种幸福,爱上一个人更是一种莫大的幸福。——至少,我是这么认为的。
但我从不强求什么,我对这个世界索取的并不多;我只希望能够开心一些。
很多时候我想,能看到她就够了,真的够了。至于她究竟是谁,她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,又或者她是否已经有了心仪的对象,都不是我想要知道的。
我想要的只是在看到她时的那种感觉,仿佛不再孤单,不再沉闷。
我总是默默地出现,加入旁观者的行列;站在围成一圈的年轻男女外边。她就坐在其中,双手合在胸前。
她并不会注意到有个人在注视着她。
当然,也不会有人会注意到我的存在,这让我很愉快。
我悄悄地来,悄悄地离开,一言不语。
有时候观看的人有很多,这些人就会提议再攒一局。
有时候会缺人;这时他们就会看到我。
她很喜欢这个游戏,她总会很开心很热情地对我说:“来玩吧。”
而我说:“我来做法官吧。”
——法官是杀人游戏中的一个角色,一个独一无二的角色。
但更多时候我是游戏的参与者,坐在围成一圈的人之中。这时我会感觉到这个游戏的魅力,——它把许多白日间毫不相关的人联系到一起,大家都在这个游戏中体验快乐。
杀人游戏是平等的,所有人都可以从中攫取自己想要的快乐。
我在杀人游戏中看到了他们的活力,那种指属于年轻人的激情,带着莽撞的激情。
我站在人群中间,缓缓地道:“天黑了。”
他们温顺地闭上了眼。
我瞥了她一眼,忽然想,她睡觉时的表情是否也是如此,呼吸是否也是如此地安详。
“杀手”出来了,他们相互一笑,那种笑带着灵气。
一起做杀手是一种缘分;相互间的配合能拉近他们的距离。
我常常想,若干年后,他们走在自己的路上,他们会回忆起这一天,他和两个伙伴之间的亲密无间;这是一种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友情,是纯洁的。
参与的人中有许多杀人游戏的佼佼者;但他们看上去和别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。他们通过另一种方式从杀人游戏中获得快乐。
他们有一些崇拜者。
我也是一个高手的崇拜者,但我不说;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参与。
她自然也有她崇拜的对象,她毫无保留地表现出自己对他的崇拜;她看着他时的眼神是热烈的。
我坐在人群中,安详淡然。
我不是高手,但我正在学习;我用我的判断去获得我想要知道的东西。
我可以明目张胆地去观察她;我发现这种观察是了解一个人的捷径,眼睛是心灵的窗口。我的观察一向很有效很成功。
但有的人是不观察的,有的人只是轻微地借助观察。
我崇拜的高手有一次对我说:“观察确实是一个直接有效的方法,但还无法体现出杀人游戏的魅力,更何况太过依赖观察会让你放弃许多更好的方法,这些方法当然不是你能一目了然的。”
我问:“观察难道不是一个好方法吗?”
他说:“破而后立。有些东西在你放弃的同时你加深对它的了解;杀人游戏有时就像人生,只有从重重迷雾中找到一个方向才能明白生存的快乐。生命一瞬即逝,在浩瀚的宇宙中实在太过渺小;所以我们应该去追求刺激追求逆境。生命需要闪光,只有在你突破重重困难获得成功你才能感觉到生命的意义。”
我笑了,道:“似乎太复杂了。”
他也笑了,道:“是啊。我简单地说吧,万事万物都有其根本的东西,杀人游戏也有。这个根本或者已经在你的脑中有了模糊的印象,但你并无把握它是否存在;你需要尝试,用各种方法去获得它。你选择了简单,就容易忽略掉其他的东西;大家都在进步,总会有一天你这种简单的方法会不再适用,到这时你再去寻找更新更好的方法会很困难的。当然,你可以学习别人,但那终究是别人的,你可以接近他却无法超越他。——再简单一点地说,当你获得另一
种方法时,你再和简单的方法合在一起,你会发现许多东西更明朗了。”
我道:“那为什么我们不边学习新的方法边加强我们原先的方法?”
他道:“人是有惰性的,你习惯了一种方法就不会再去追寻另一种方法了。因为原先的方法你已经接近了颠峰,但新的方法还只是刚刚起步,相比之下你会习惯于最能直接得到结果的方法。”
我笑道:“我终于有些明白了。好的方法已经很难进步了,所以我们要寻找另一种方法,这种新方法比原先的方法所处的位置更高,它比原先的方法更有效更直接,更接近杀人游戏的根本。”
这个高手对我很好很热情,他夸我的潜质很好,很希望我能够热爱这个游戏,希望我能在这个游戏中脱颖而出成为高手。
他常常会找我聊天喝酒,和我说一些杀人的技巧。
我忽然发现,杀人游戏不仅仅是一项娱乐,还是一门哲学,生活的哲学。
万事万物,殊途同归。我这么想。
她开始略微地注意到我,因为我崇拜的高手总会在不经意间地夸赞我。
但是广场上的聚会的人渐渐少了。
在这段杀人时间里,我看到许多人激动过,欢叫过,哭过;他们都是感情化的人,他们都痴迷于杀人游戏。
或者他们也发现了,所以他们决定沉淀自己。
他们说不来了,他们还有许多事要做。
她崇拜的那个高手也不来了,她很难过,说她也不想来了。
我崇拜的高手也不来了,他劝我道:“你应该继续玩。”
我摇摇头,笑了。
他的眼中有些失望,但他没再说什么,只是拍拍我的肩,道:“我请你喝酒。”
我回头看了她一眼,她正在和她崇拜的高手说话。
我们决定吃一顿散伙饭。
人很多,大家都很开心,很怀念广场上的每一夜杀人。
我忽然想,是不是有许多人这一次杀人是最后一次杀人。
我想着忽然有些难过。
好在无论是否是最后一次杀人,我们毕竟相互认识了,我们认识了许多的朋友;这些朋友都是真诚的。
夏夜的晚风是柔和的,像情人的呼吸,吐着芬芳。
我还是喜欢到广场上走走看看,但心仪的女孩已经不在。
她或者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一个男孩站在人群之外注视着她。
——当然,我也会把它放在心里,把它变成我的回忆。
2010年10月24日星期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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